文/于善祿 台北藝術大學戲劇系講師‧輔仁大學比較文學研究所博士生

還蠻喜歡這齣戲的,老老實實地繞著一個荒謬的命題:「如果人活著只是為了死去,那麼還會有更好的選擇嗎?」描寫兩名相約到陌生人家裡自殺的男人──猴子(魏雋展飾)與提寶(王辰驊飾)──在死前一小時的所言所行與所思所感,同時還安排穿插了一名女孩(高若珊飾),在詩意抒情的時空裡,閱讀著「譬喻存在」(人生就像是一趟海上冒險,漂流在一座孤島中,尋找「存在」的家園)裡提寶的航海日誌;最後,當譬喻時空裡的提寶再度揚帆而去經歷另一場冒險時,現實時空裡已決定不想死的提寶,卻意外擊發了手槍中彈而亡,徒留下想死卻死不了的猴子在一旁,即使是一直嘗試著擊發另一枚可能致死的子彈,卻始終未果。
戲只有一景到底,設在陌生人(透過猴子和提寶的對話,這個屋子的主人可能姓「包」)的家中客廳(living room,一個「活」動的空間),但是卻有兩個陌生人(對包先生來說)莫名其妙地跑到這裡頭,不但將屋子打掃得一塵不染,而且他們最終的目的卻是要「自殺」(commit suicide),to commit “suicide” in the “living” room,或者說是to live to die(「活」著只是為了「死」去),這應該可以視為第一層荒謬,縱使如此的詮釋有點英文中心主義了。
這齣戲和沙特(Jean-Paul Sartre)的《無路可出》(No Exit)可以形成某種對話,後者的三個角色是不自主也不情願地被禁錮在無路可出的飯店某一房間,在彼此的凝視與相虐之中,構成「他人就是地獄」的經典命題;而前者卻是兩個角色想要精確計算自己的自殺過程,看似可以掌控自己的命運與生死,但是卻難逃意外的發生,這是第二層荒謬。
如果我們再把這齣戲和瑪莎‧諾曼(Marsha Norman)的《晚安,母親》(night, Mother)拿來比較,不一樣的是,後者中的女兒潔西在對其母親交待完所有事情之後,依然照計劃進行,對自己舉槍自盡,那幾乎是一種「冷到極點」的對於生命與存在的無言控訴;而前者則在一小時的荒謬喜鬧之後,留下了意外身亡的提寶與(也許)重獲新生的猴子,提寶在譬喻空間中的航海日誌裡其實也開啟了他另一段生命的冒險旅程,在詩意的空間裡重獲自由,在荒謬喜鬧(甚至還安排了一段打電話找「傳播妹妹」(呂馥伶飾)尋春風一度的插曲)之餘,還是讓人感受到了生命的積極意義,雖然感傷,雖然力量尚嫌微弱。
這是我近期之內第二次看這位編劇(傅凱羚)的戲,前一齣是《曼谷左輪》(臺北藝術大學劇場藝術研究所研究生劉郁岑與劉昌漢的聯合畢製),同樣都是不耍很多花招,老老實實地抓住一個命題(按照她自己的說法,該命題是「意外」與「重生」),然後就是整齣戲對該命題的緊扣發展,人物並無法真正掌控自己的命運,台詞時而出現雋永之語,在新一代的劇本創作者當中,值得讓人注意!


2007年1月6日,週六,14:30牿嶺街小劇場前進下一波表演劇團《太平洋瘋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