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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評論家】 台北 |臺北金車文藝中心 | 談康力升「依稀可見」個展

文_張碩尹 | 仰望與俯視_以現成物作為切面


康力升在2023年9月9日至10月15日,於「臺北金車文藝中心臺北承德館」舉辦個展「依稀可見」。展覽位於該館二樓,其展出的作品可以簡單區分為三個部分,即便分為三種不同形式的作品,但總的來說都歸屬於創作者本身長期投注的創作計畫。

跟隨樓梯動線踏入二樓環顧四周,映入眼簾的現成物「曬衣桿」開門見山地訴說展覽主題,就如同衣桿陰影後方的那段話「我理解請小心拿衣服,我會特別尊榮它!」,暗示著觀者本次的展覽主題與衣物洗滌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當觀者抬頭仰望,展場懸吊著色彩、大小及長短不一的編織物件,懸吊的方式不僅是簡單的吊掛,而在隨著不同的物件做出方法與高低不一的佈設,唯一相同的是在吊掛輔助的夾具皆選擇坊間常見的木製夾具。緊貼地面的作品〈地板行走後留下的底層〉散落在展場地面,雖然緊緊伏貼於地面,但仿造舊式傳統洗石子地面的顏色與質地,營造出對於空間錯置的模糊感受,讓踏入展場的觀者需要時刻注意腳步,彷彿是對空間中的人遞出俯視觀看的邀約。空間中切分出三種佈設的調度方法,似乎是藝術家康力升鋪陳的敘事,人被置於空間中時刻被引導出全景式的觀看視角。


故事的起點

對於生長於洗衣店家庭的康力升而言,敘事脈絡的完整故事可以從〈絨貌〉、〈殘棉〉及〈交纏〉等三件作品開始,作為觀看者不妨以三件作品的創作邏輯做為方法,進而推導出仰望、俯視及現成物之間關係的前導。〈絨貌〉為時序最早的作品,康力升以自身衣物作為素材,可被看作記憶田野的起點,溯及既往成長於洗衣店的童年經驗,面對感性的創作時刻總是如同閃現般的影響著創作語彙,衣物的物質特性就像是建築的結構般貫穿整個展覽;〈殘棉〉與〈交纏〉發展的時序則後於〈絨貌〉,兩作分別以烘衣機工作後留下的棉絮和人/生物殘存的毛髮組成,即便三件作品是透過不同面向對於個人經驗的統整,但是作品造形本身卻給出觀眾思考的可能性,方正的立方體去除掉造形本身對於視覺語彙的影響,將觀看的核心引導至材質本身。當然,對材料的編織本身就具備一定程度的造形特點,傳統技法中經緯線編織往往是理性思考的圖像生成,立方體本身抹除平面性的圖像可能,不論是〈絨貌〉用近乎相同的布料堆疊而成,亦或是〈殘棉〉將烘衣機內剩餘的材料去規則式的組成,最後是〈交纏〉中毛髮混亂交織而將可辨識性降至最低,都一再的透露出與傳統編織有所不同。


仰望與空間的光線對流

吊掛是臺灣洗滌衣物時常見的程序,陽光與衣物之間建立的關係,是家庭日常中樂見的,然而這樣的關係如果被移植到白盒子般的展覽空間,他所提供的思考究竟能從哪個角度切入呢?這是筆者在觀看康力升〈衣靠〉、〈特別照顧〉等作品直接的疑惑,單憑對於物件的本身的觀看其實並不能夠取得共鳴,但抬頭仰望時,空間中方正的格局及窗外充足的日照,竟創造出一種饒富趣味的觀看可能,即便展區投射燈與自然光源交疊後受到稀釋,時間及光線的移動提供光影的變化性,身處於展場之中可以靜默地環顧四周,亦可以輕鬆地乘坐在長凳之上,享受著自然引導的光線游移,觀看的動作惟須記得抬頭仰望。因為晾曬衣物是與自然環境對話的,懸掛的物件色彩多樣且繽紛,為此不再是個人經驗的私密記憶再現,而是憑藉著不同吊掛形式與色彩變幻,營造出所謂的裝置性美學。晾曬衣物的形式也與普遍家庭對作為日常家務的認知有所不同,回應藝術家個人生命經驗的通用語言,儘管「曬衣服」的行為令筆者想到作家林煥彰的詩篇創作,儘管兩者之間嘗試處理的議題相去甚遠,但是本質上都是透過溯及個人的主體,予以擴張至更寬廣的縱橫剖面思考。


俯視的水平擴延

物件的擺放時刻引導著觀看者視閾導向,一如前段所述,散佈在展場各處的〈地板行走後留下的底層〉,仿造1950至1960年代的洗石子地面,這不僅是康力升個人記憶的再現,作品本身的形式更可以喚起身處於臺灣文化共同體內觀眾的共鳴;但是除了混雜多樣材質再製而成的因素之外,如何能夠最大化的貼近臺灣主體文化,我們不妨透過氣候因素著手思考,從片狀蔓延而生的絲狀作為辨識,季風型氣候的潮濕空氣伴隨著記憶成長,尤其在臺北地區的盆地地形讓整體的濕氣更顯悒鬱,地面蔓生的不會僅是髒污所留下痕跡,也不只有濕氣滯留催生的壁癌,像是苔蘚蔓生的自然植物也成為了半戶外空間下生長的可能部件,看似是脆弱的細微存在,卻時刻緊密的與地磚相連;如同記憶與歷史層疊覆蓋向前的物質呈現,磨石子地磚與PVC塑膠地板交疊,時間與空間透過材質的變化留下證明,透過藝術家再次轉譯後,地磚是超越象徵的,不僅超越材質本身的差異,更透過創作技法下的材質同一性純化作品本身脈絡化的故事性。


此外思考也許可以是政治性的,不同材質與顏色的地面層疊出超越歷時性的文化轉譯,還能夠作為空間中歷史共時切面的環境變化,交錯的色彩供輸觀眾再探時間序列的變化性,就像是臺灣主體歷史發展脈絡下的文化轉移,交錯治理手段下衍伸出混雜難解的文化樣態,回到創作者本身的發展歷程來看,創作的認知也是在與社會建立關係後交相輝映後,學院能量釋放而導引回歸,讓康力升重新思考創作之於自身的可能性,即便如此,過往積累的生命經驗並未從作品中抹除,換言之,建築、空間及場域等特質並未消逝,反而成為他反覆調度及思考的創作特色,空間基地性亦是瞥除材質原初性的重要特點。


現成物作為切面

現成物展出的效果顯然是超越象徵的,即便白盒子空間往往作為一種規訓下的場域,但康力升憑藉現成物的導入,將吊掛的、平鋪於地面的和自然光線雜揉而至,我喜歡〈反身之鏡〉安置於空間所具備的功能性,拓展出三種不同面向,首先是鏡面本身具備的反射功能,融合洗衣店的圖像形塑出與個人生命經驗的映照,經由展出物件本身材質堆疊的特性,讓創作者的主體現身;再者,鏡面擺置使觀者得以藉由觀看視角的對照,產生全景式的觀看可能,雖然僅能通過鏡面框架內的空間觀看,但是這樣的觀看方式不會是片面的框架視閾,而是在行走過程中反覆調度鏡中畫面,將完整的空間盡收眼底;最後,物件擺放的位置讓入口處的曬衣桿與鏡面映照,曬衣物、收衣物的慣常行為被具現化在圖像及現成物之中,同時鏡面作為媒介物,依循著不同觀看角度的變化,觀者可以統合不同作品,可以將作品之間的關係切開細細品味,現成物的存在是串聯之繩,亦是區隔彼此的分隔線。



圖 | 臺北金車文藝中心臺北承德館

依稀可見|臺北金車文藝中心臺北承德館

日期|2023年9月9日至10月15日

地點 | 台北市大同區承德路三段131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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