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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變的新時代》米榭・塞荷


法國哲學家米榭.塞荷(Michel Serre),無疑是近年來文化界最受矚目的「新古人」:他像一瓶洋溢新香的陳年老酒,也像一株冒出嫩芽的古樹。2012年塞荷以82歲的高齡出版了《拇指姑娘》一書,維妙維肖借用熟悉的童話人物比喻嗜滑手機的E世代,一針見血戳中高科技時代的癥候與意義。塞荷不只與新興人類沒有代溝、甚至足以代言。其書寫魅力在於他的博學,也出自其豐沛的創造力:前者表現於信手拈來的豐富史料,後者透過創造嶄新概念、超越陳腔濫調,讓過去的史實重新發人省思。塞荷擅於賦予新近現象貼切的語言符號,例如「人之化成」(hominescence),表示半世紀以來世界的劇變,讓人處在一種本身產生變化的狀態,如同青少年(adolescence)朝向成人的變化; 另有結合了地球及其居民之共生概念------「生地」(biogée)。化成之人是生地這一個新主體的客體,化成之人應以生地之名發言,而不是代表特定群體的利益。


在塞荷與法國出版社的同意下,《劇變的新時代》在臺灣的面世,合訂了《危機時刻》(2009)及《以前有多好!》(2017)兩本書。加上2012年出版的《拇指姑娘》,讓我們連貫省思近十年全球發生的劇變。《危機時刻》因應金融海嘯而寫就; 當金融危機席捲,除了近因的分析,多少人能夠深刻檢視地層板塊移動與碰撞所扮演的遠因?塞荷認為當代社會與政經組織,對人類所面臨的危機,已無能為力,而且不為所動。他試著釐清新興事物降臨前後的不同,《以前有多好》一書,評鑑著過往的衛生狀況、人際關係、行為舉止與婚姻。但作者本身並非是沉湎過去、埋怨當代的「愛抱怨的爺爺」,許多法國人將之貼上樂觀主義的標籤,只因書中指出現代生活比昔日好。然而塞荷強調,今日人類所面臨的問題確實龐雜,解決之道卻非昭然若揭,例如地球被污染的程度。政治與道德既沒有作為也無法承擔重責大任,經濟領域隨心所欲、為所欲為,他雖承認今日比昨日好,卻無法確知明天一定會比今日更好。塞荷爺爺語重心長呼籲,新路是多麼值得追尋,讀者務必針對現實危機深思與評判。


「危機正是轉機」的老套說法,在塞荷的詞源解釋中頗具另類的說服力:危機(crise)的古希臘文原意是「評斷」,在這個危機時刻,我們正是必須在不同的道路當中做出判斷與選擇。crise在醫學用語上則是「發作」之意,有機體面臨病情持續升高的狀態,身體因而必須做出決斷; 若能走上脫離病灶之路而倖存,就能獲得新生,反之,瀕臨死亡。塞荷不遺餘力鼓吹「新」的發明,遭逢危機的機會反而令他感到欣喜。痊癒並不是恢復到身體原來的狀態,而是進入一種更新的狀態; 先前的危機將身體拋向死亡,因而迫使身體發明嶄新的可能,這便是塞荷對於人類面臨危機時刻的期待。


「一個事件的嶄新程度,與由它所劃下句點的時代長度成正比。」例如農村在二十世紀急遽枯竭的現象,可說是歷史最重要的嶄新斷裂之一:因為它所終結的,正是從新石器時代以來,人類於土地上勞動以獲得生活所需的產業---農業,這真是人類的一大新事!當大多數人脫離土地,或從鄉村來到都市,人們漸漸不再仰望天空,只看氣象預報; 哲學家曾經的「在世存有」(being-world),變成了「宅式存有」(原譯為「公寓存有」, being-apartment)。我們對世界的無知延續著,我們與世界的關係日益緊張著。而新的世界已無法隱忍而徹底甦醒了,它成為政治上的第三方行動者,亦即前述的「生地」(biogée)。未來人類與世界的關係和諧與否,端賴三方關係的走勢:人與人之間的爭奪,以及世界這第三者。塞荷給出更確切的新詞,也構成我腦海中最新的世界觀:新的三方關係乃是科學、社會與生地。嶄新的三方戲局,包括經常處於衝突的前兩類人,加上生地,而我們皆涵蓋在生地當中。


全書最深得我心的段落,是塞荷以西班牙畫家哥雅(Goya)的畫作《揮混打鬥》(Fight with Cudgels)為例,說明了三方關係若不重新樹立的危機:兩位打赤膊的對手在沙地裡決鬥,誰會贏?每一拳都讓好鬥者往沙子裡下陷,沒有人能從深陷的戰局當中脫困。唯有當長期被忽視而缺席的第三方上場,每況愈下的僵局才能消失。這第三方,就是生界,其中人類是共生者!輸則贏,贏則輸,共生的原則應取代競爭。只是,親愛的塞荷爺爺,風沙綿延無窮盡,紅塵滾滾何時停?



書名:劇變的新時代(Les Temps nouveaux

譯者: 王紹中

出版社:無境文化

出版日期:20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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