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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煒森評Distilling Senses: A Journey through Art and Technology in Asian Contemporary Art

Jonathan Crary在《Techniques of the Observer: On the Vision and Modernity in the Nineteenth Century》一書中早就論述十九世紀的科技發展如何擴展/規範了我們的視野及現代性。到了2013年的年底,香港藝術中心第五屆的年度旗艦展覽《Distilling Senses: A Journey through Art and Technology in Asian Contemporary Art》,找來亞洲多國包括中國大陸、台灣、香港、印度、韓國及日本合共十個著名的藝術家及創作單位,創作年份早至1988年白南準的《一根蠟燭》到2012年楊嘉輝的《暴力邊界》,相距足有二十五年歷史。我們大抵未能明確地從展覽中找到亞洲當代藝術的發展脈絡,但正如宣傳文案所言──「從印刷技術到手提攝錄機,藝術家總在利用新科技,創作出刺激感官、啟發思考的新作品」[1],自十九世紀以後,透過科技擴展感知這個課題便一直沒有停止過,更成為藝術創作的母題(motif),科技亦成為了當代藝術的美學手段之一。


毫無疑問,此展覽在本年的香港藝術事件中佔有一定的位置,其原因不僅是集合了亞洲多國著名的藝術家作一聯展,將一些「國際級」的視覺語言帶到觀眾眼前,而且許多作品所帶來的,不單是純粹視覺上的觀感,更是觀眾的各種知覺(perception)如觸覺、聽覺上,這有別於如繪畫或雕塑多以視覺言語為主導的傳統藝術實踐。


由包氏畫廊五樓進入,升降機的門一開時已被漆黑的環境包圍,讓觀眾與外界的環境絕緣,進入作品奇觀(spectacle)的領域中,先是王寧德的《39X18%》,兩旁由39部幻燈片機投射出閃爍不定的人物表情特寫的影像,閃爍中的不穩定性卻為觀眾帶來了深刻的視覺沖擊。然後是teamLab的《Homogenizing and Transforming World》,由大大小小的吹氣的膠球充斥了即個房間,觀眾穿插其中,當每觸動一個球體時,就令每個球體瞬間變換色調,可讓觀眾走動的空間有時鬆動、有時壓迫,觀眾除了觸覺上的刺激外,還被周遭以單色調與氣球為主的氣氛所支配,觀眾在通過這條必經之路時,更同樣感受作品,在穿插球與球的夾縫間時,對身體的自覺與外間環境的服從與對抗瞬間就展現出來。


這種超越視覺範疇、而指向其他知覺的創作取向,有別於慣性「面對面」觀看作品的模式。慣性來說,觀眾實際上有權選擇看與不看,但在《Distilling Senses》裡,作品比例上相應地龐大,從觀感上改變了展場原有樣貌(例如《Homogenizing and Transforming World》已令觀眾無法單憑肉眼正確判斷這個空間的具體面積),甚至大部分作品都成為展場上必經之路中的一個裝置(apparatus),讓觀眾必須置身其中及經過作品之內,如張永達的《Signal. Flow 2.1》、石田尚志的《a White Room》等,不論是超闊的四頻影像,還是經電腦數據運算下,不斷改變明暗亮度的燈泡與音量大小的喇叭,作品都傾向橫向發展及展現,配合了展場上長廊式的格局,跟隨觀眾的步履,或者可以說,無論觀眾選擇觀看與否,都必定會被作品所包圍。


當觀眾由四樓的出口走到三樓的展廊時,旁邊的咖啡室彷彿告訴觀眾是時候重返現實的世界裡,沿途就是楊嘉輝的《暴力邊界》系列,有別於其他作品較為形而上的主題,楊氏的創作卻很踏實地跟以現實環境作為創作的背景,透過對中港邊界線的考察,然後收錄沿途鐵絲網及河流的聲音,再轉化成手鼓上或紙本上的符號樂譜,這種對邊界進行陌生化的詮釋過程,就正如我們對邊界的認知一樣,關係到自身的密切議題,但我們卻對這邊界毫不理解。


作品的分佈無疑令觀眾擁有一個完善的觀展經驗,並有效地影響著我們的知覺。縱觀作品的類型及創作取向,它們不是探索虛擬議題,而是利用電腦或機械操作,轉化一些不可視的訊息或聲音,在作品上產生物理反應,許多作品都需要觀眾親身介入,通過觀眾自身主動的選擇及行動而得到訊息及獲得即時的反應。這種具時間性(Temporality)及牽引多重知覺的認知,令觀眾不能單從報道或圖錄便能領略,而需親身感受。上述由技術帶動的架構中,觀眾彷似有自身的主動權來感受作品,然而,有如Crary所提及一樣,觀眾其實「是在觀看預設的可能性,它嵌入在規範與限制的系統中」[2]。而可幸的是,作品往往是借這些預設的陌生視野與體驗,來對應及反思現實的生活上。如果觀眾其著眼點只放到擴展知覺,只顧其「新穎」或陌生的體驗,恐怕忽略了這些經驗背後的意義。


把話題帶回「旗艦展覽」上,若以獨立的展覽來看固然是成功的,但如果將之放到系列展覽的脈絡上,例如將上年度的展覽「Of Human Scale and Beyond」作比讀,選取作品的類型(genre)、議題、佈置(setting)等也很接近,少不免已出現些偏頗的情況,也顯示出策展人的偏好,之後第六年又能是一個怎樣的光景?還是拭目以待。



[1] Distilling Senses 展覽小冊子,頁3。


[2] Jonathan Crary (1992), Techniques of the Observer: On the Vision and Modernity in the Nineteenth Century, P.6


Distilling Senses: A Journey through Art and Technology in Asian Contemporary Art

2013年12月11日至2014年1月12日‧香港藝術中心包氏畫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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