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耿一偉
我最早知道垮掉一代(Beat Generation),是因為音樂的關係。記得年輕時,有一天在讀搖滾樂方面的資料,發現重金屬(Heavy Metal)這個字,是出自伯洛茲(William S. Burroughs)的名著《裸體午餐》。接著,又不知道在什麼地方,知道英國前衛搖滾樂團軟機器(Soft Machine)的團名,也是來自伯洛茲的同名小說。於是,垮掉一代就這樣隨著音樂,引發我的好奇,慢慢進入我的世界。
所以當我在讀《打字機是聖潔的》時,發現白人藍調女歌手珍妮絲・喬普林(Janis Joplin)的〈賓士汽車〉(Mercedes Benz)也是出自垮掉一代作家之手,不免感到一種懷舊的熟悉感。
這首不到兩分鐘的短歌是清唱的,歌詞特別令人印象深刻:「噢,老天,為何你不賜我一台賓士汽車?我的朋友都開保時捷,拜託補償我一下。我辛苦工作一輩子,朋友們吃香辣喝辣卻與我無關。所以老天,為何你不賜我一台賓士汽車?」(Oh Lord, won't you buy me a Mercedes Benz?My friends all drive Porsches, I must make amends.Worked hard all my lifetime, no help from my friends,So Lord, won't you buy me a Mercedes Benz?)
歌詞是垮掉一代詩人麥克・麥可魯爾(Michael McClure)的作品,我覺得很能代表垮掉一代的精神──口語化的句子,生動有力,充滿對社會不滿的諷刺與批判。垮掉一代都是二戰後的美國社會邊緣人,他們裡頭有毒蟲、小偷、酒鬼與同性戀,還有,他們都寫作。許多人對於法國的存在主義很有感受,卻不知道在同一時間,在美國有一個如此類似的文化現象。垮掉一代與存在主義的差別,也在於後者是一種純文學與哲學運動,但前者可是真的用生命態度在對保守的主流社會抗議,出版只是附帶的產品而已。我想法國惟一可以跟垮掉一代心心相印的,大概只有罪犯出身的惹內。
《打字機是聖潔的》完整交代了這段我們所不熟悉的重要歷史,尤其是作者比爾摩根(Bill Morgen)將垮掉一代的人際交際網絡,以同步的方式,讓讀者可以知道這些從大學時代就認識的浪蕩子們,彼此之間的友誼互動與高低起伏。作為金斯堡助理與伯洛茲、凱魯西亞(Jack Kerouac)等關鍵人物的檔案管理員,比爾摩根對垮掉一代的定義,代表了他對《打字機是聖潔的》的書寫概念,他說:「我們應該將垮掉的一代視為艾倫・金斯堡(Allen Ginsberg)與他們的朋友創造出來的社交圈,而非將其視為文學運動。」
所以,這是一本關於友誼的書,尤其是這些人自己都是空洞的,他們的友誼就更加珍貴。倒不是說他們彼此間義薄雲天,而是他們相濡以沫,即使忌妒與爭吵經常發生,但這些人沒有忘記關懷彼此,因為他們知道他們是同一類人。
我在書中看到最喜歡的故事有兩個,一個60年代末,金斯堡已獲國際文壇的肯定,經濟狀況也更穩定後,他沒有忘記那些酒鬼的老朋友們,就購置了紐約附近的櫻桃谷農園,希望這裡可以當作好友們戒酒與聚會的地方。結果金斯堡最希望他搬來住的凱魯西亞,在還沒有機會來住之前,就因肝硬化過世了。但金斯堡這份心意,的確是很少人成名作家可以做到。很多人是成名就成仙,成仙就忘了人間。
對了,或許有讀者根本對垮掉一代不熟,更別說前面提到的這一堆人名。我來推薦一下延伸閱讀,最經典的著作有凱魯亞克的《在路上》(漫遊者)與《達摩流浪者》(台灣商務出版社)、伯洛茲的《裸體午餐》(商周出版社)與蓋瑞・史奈德的《山即是心》(聯合文學)。最關鍵的艾倫・金斯堡,目前繁體字還沒有他的作品,簡體字倒出了不少。另外在電影方面,有去年底才於院線上映的《在路上》。
現在講我在讀《打字機是聖潔的》時,另一個最喜歡的小故事──1956年,受到某個文學雜誌的邀請,金斯堡與友人們到洛杉磯辦詩歌朗讀會。其中一位好友在朗讀時,現場有位醉漢站起來鬧場,金斯堡馬上也跳出來,挺身保護這位朋友。醉漢就逼問他想證明什麼?結果金斯堡說,赤裸是他的目標,詩人必須赤裸面對觀眾。接著就在朗讀現場,把衣服脫光,那位醉漢酒也醒了。
這就是我對垮掉一代的感受,永遠在路上,不斷寫作兼喝酒,時時掛念著朋友,還有赤裸──雖然每個人脫的理由都不同。
作者:比爾.摩根
原文作者:Bill Morgan
譯者:黃煜文
出版社:網路與書出版
出版日期:2013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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