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耿一偉
我是在寫另一篇論文時,才發現本書作者哥德夏(Jonanthan Gottschall)不是個簡單人物。國際知名的學術出版社Palgrave Macmillan在2008年,規畫了一套名為「文學與表演的認知科學研究」(Cognitive Studies in Literature and Performance)書系,開書系的第一冊是具有宣言意味的《文學、科學與新人文學》(Literature, Science, and a New Humanities),即是由哥德夏所撰寫,這本書2008年的著作,主要是利用了神經科學的研究成果,檢討一些神話故事的結構為何會有特定偏好。
《故事如何改變你的大腦?透過閱讀小說、觀看電影,大腦模擬未知情境的生存本能》於2012年出版後,原文書名是The Storytelling Animal: How Stories Make Us Human,英文比較能顯現作者原意,他想證明人類是說故事的動物,故事帶來人性。當然,四年後的《故事如何改變你的大腦?》更加通俗化,預設的讀者群也更廣,讀來更像是一本科普著作。
的確,我們都需要故事,而且故事不能隨便亂講,故事有潛在的結構──這在李維思陀或法國符號學者都做過很多證明了。可是《故事如何改變你的大腦?》又往前推進了一步,把對故事需求所具有的普遍性,建立在大腦上──而人類大腦,則是演化的結果。哥德夏的立場很明顯,「接下來幾章,我們會探討故事在演化上的優勢,演戲的習慣有助於人類把個人或團體的角色發揮得更好。」(頁64。)
我相信,人類也可以定義成「會說故事的物種」。畢竟沒見過每晚小狗睡前,母狗會在那邊汪汪叫,直到小狗睡著。若是如此,這個行為與汪汪的內容,有可能可以證明,母狗正在說故事,而我們可以藉機破解狗的語言,理解狗的神話,甚至錄新的狗童話給小狗聽,藉以教育牠們。但問題是,除了人類之外,並沒有其他物種有講故事的現象,不是嗎?
根據《故事如何改變你的大腦?》的說法,科學家發現是大腦總是在說故事,不論你有沒有意識到這件事,而且我們也發現,善於用說故事來影響世界的人,會獲得極大的成功。譬如聖經總是在說故事,耶穌老是在跟門徒說故事,如果你看較早期的佛經如百經喻,我們釋迦佛祖,也都一直在說故事。難怪現在會說故事的人,尤其是利用可以大量傳播的複製媒體說故事的人,如電影導演或漫畫家,總是獲得大眾的崇拜。很多人對奧斯卡的關心,可能比對台灣的政治還要投入。都是因為故事。
我們當下台灣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故事了,沒有一個共同的故事來告訴我們要往哪裡去。先不管這故事最後有沒有人相信,至少政治人物已經沒有意願去說一個故事或成為一個故事,而故事的主角往往必須是一個英雄,他有時必須去做危害他自身利益的事,並且保持一些良好的品性,如同情心、言行一致等。
當政治只能引發口水而不是淚水的時候,大眾自然將注意力轉到別的說故事活動上,至少這還能讓他們覺得生命是有意義的。所以很多人沉迷在漫畫、電玩或連續劇,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在這些故事當中,他們可以相信有英雄,甚至自己扮演英雄。
故事這麼重要,這麼根深蒂固在我們的大腦結構中,所以小孩學會語言後,他最期待的,就是聽故事,尤其是睡前故事,因為故事有穩定結構,告訴他世界與宇宙是有價值,不是無序的。這種對價值與秩序的需求,跟小孩對語言的體會是有關的。因為在沒有習得語言前,世界對小孩來說,還很混亂,很多事物他無法區別。一旦懂得語言後,世界開始展開。而語言背後有一套文法,小孩在吸收文法的過程中,也是在塑造他對結構的偏好。所謂的價值,在故事中則透過一種結構來展現。因為價值必須是穩定的,它能導致一定的行為結果。其實,大部分故事都是保守的,都是在維護著一些很基本的價值或觀念,例如邪不勝正,有情人終成眷屬,好人有好報等。
猶太裔美國政治哲學家鄂蘭(Hannah Arendt)曾說過:「任何無法通過故事講述出來的生命都是不值得思考的。」讀完《故事如何改變你的大腦?》後,我才理解,不值得思考的原因,是因為大腦排斥思考不成為一則故事的生命。
作者_Jonanthan Gottschall
出版社_木馬文化
出版月份_2014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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