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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動的生死空間圖像學《永恆的直線》

文:林育世


永恆的直線C,由「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提供相片



觀眾在未進場前或許對本作的標題與內容間的關聯有各種不一的想像或臆測,但待坐定之後舞作一開場,就是直映滿眼死亡的氣息。粗布服裝,肢體動作僵硬不自然的群舞者,令人聯想到民俗喪葬儀式中的紙紮人偶。當舞台上煙火一起,一種專屬於台灣生死民俗脈絡的情感語境便勾連起了舞台上的一切。人偶在煙中受火焚,掙扎逃竄,終於消燬於舞台盡頭,而在舞台中央留下一具褪去所有衣裳的人體(大體?)。


獨留在舞台上的已逝者,開展了一段亡者的獨舞,承擔了編舞者謝杰樺對死後世界是否仍有靈魂存有狀態的想像;而根據舞作直現的敘事文意脈絡,此一特殊存有狀態的想像與再現,可能必須依托於佛教義理對「中有」狀態的描述。「中有」,譯自梵文antarābhava,意指生命在死亡之後,到下一期生命開始之前的中間存在狀態,一般較通俗的稱呼為「中陰」、「中蘊」、「中有身」、「中陰身」等。這段不知是否為舞蹈史上唯一的中陰身之舞,一直由獨舞者詮釋到另四名將自身紅白(橘白)色衣物高舉成蓬狀花瓣的舞者將她環繞,再迎曳而去。若我們繼續拾掇舞作敘事架構與佛教生死觀之間的語意連結的話,這四名舞者所演繹的形象應該為《妙法蓮華經》中所稱天界四花之中如「赤團華」貌的曼珠沙華。此花在民間傳說中為死者邁向黃泉路時唯一可見的風景,所以該花的花語亦有悲傷的回憶一說。


再下一段,場景再回到死者躺在靈柩中的冰冷大體,台前出現的另一個獨舞者代表的是在世者對死者的視野;在世者與往生者之間的死生橫阻,是否能透過意念的相通與回憶執念的強索,而互相溝連?謝杰樺透過不斷舞蹈人體與舞台空間交疊的多維圖像將通俗日常中生死概念的界線不斷推到極致,而後打破。如果舞作前半段描寫的死亡情節,有如樂曲的呈示部(exposition)完成死生兩界主題的揭示,那麼接下來的此段就有如展開部(development)般不斷讓生者與死者之間的空間流動,在彼岸花與靈柩等符號所構築起來的概念空間裡持續湧動。尤其是舞台正中視覺終點,原做逝者大體停靈的處所(靈柩?),此時以燈光貫通,彷彿成了陰陽兩界之間結界的出口與通道。兩個空間之間的聯繫,至此,在謝杰樺的詮釋之下,是完全可能的。


死、生者的存有狀態在兩個屬性迥異的空間之間不斷地遊走,而連結的可能樞紐為彼此之間的記憶(謝杰樺刻意在作品中植入的「彼岸花」花語),已經讓舞作中的空間圖像內容成為一個更複雜的空間之間互換與流動的拓樸學概念的可能;這個作品的高度也因此更有待在觀眾的理性理解裡得到回應的樞紐是對整個文化體的深層結構的共享,例如:死生輪迴,靈魂存有等,方能使這個作品之中的空間流動與轉換的概念找到動能,有與觀眾得到共感與共識的可能。


關於這個透過舞作掌握多維想像空間以及空間之間流動概念的嘗試,謝杰樺透過作品《永恆的直線》證明了他在敘事能力與實踐抽象哲學架構間的統合能力。至於本作中多受讚嘆的煙霧與燈光的運用,我的見解是:與其說是煙霧與燈光的美術設計增添了了這個作品受讚嘆之處,無寧說是這個作品的思維高度,為煙霧藝術與燈光設計預留了可搭建美感架構的空間。



《永恆的直線》

演出 | 謝杰樺、安娜琪舞蹈劇場

日期 | 2019/08/18 14:30

地點 | 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戲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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