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Alice Lau
「我們不會停止探索,而探索的盡頭,就是重回起點,並對此有首次般的了解。」詩人艾略特
燈光下,一名女子穿著輕盈,乍現如夢幻般的舞台。她展開一段獨白,關於自己的喜好、家庭還有死亡。意外發生後,她走到人生盡頭,「魂」遊太虛之際,竟看見地球,自己則如一顆小星不停在運轉。故事就由這名母親(譚玉瑛飾)遇車禍身亡開始;同時,觀眾被帶回起點,而新視點下的女主角,是她的女兒陳紀(黃詠詩飾)。
《寒》劇主要背景是舊區大坑的一幢唐樓,主線描述陳紀的蝸居生活,並以此連繫她和訪友鄰里間的悲歡聚散。然而,陳紀母親的亡魂亦始終未歸,終日出沒在女兒身邊,為劇情尾聲佈下伏筆,使結局更趨圓滿,達至首尾呼應。演出時,角色須經常穿插後樓梯和不同單位,以及唐樓外的場地;雖然場景安排緊湊,空間不時轉換,可幸佈景在巧妙設計下,藉旋轉舞台流暢地交代分場,再配合燈光及精緻的室內設計,效果奇佳。
人物塑造方面,角色皆代表了香港主流社會忽視的群體:失業失婚的陳紀;超時工作的詠儀(黃雪文飾);中年離婚的維維(陳慧心飾);同性戀者阿Ken(王耀祖飾);愛蒲少女Sophie(黃呈欣飾);獨居痴呆的老伯(李鎮洲飾);未婚懷孕的嘉欣(陳嘉儀飾);內地移民十二少(梁子峰飾);外籍人士陳紀父親(莊培德飾),就連劇中的兩個鬼魂亦不例外,陳母是單親媽媽;大頭是殖民抗戰的圍村居民。他們各懷夢魘,這些都離不開感情上的缺失,不論屬親情、友情還是愛情。面對生活不順遂,活著的人物依舊以各種方式走下去,他們有的選擇逃避,有的選擇面對,更有的選擇視而不見。相同的是,角色都不忘苦中作樂,記得阿Ken在聚會中喝完威士忌,聲嘶力竭地叫道 “俾我飲!我要斷片呀!”這多少能反映現實中普遍港人的生活態度。
在兩個多小時的劇場中,女主角陳紀以及她身邊親友的天災人禍,猶如發生在遠古寒武紀時期的「生命大爆發」,一發不可收拾。以陳紀為例,人到中年,遭遇失業、離婚、喪母及喪友,命運似乎從未眷顧過此女,跟希臘式悲劇主角般,她生無可戀,最後想結束自己的生命。其他角色同樣面編劇黃詠詩以一貫黑色幽默的風格,特別就「死亡」製造了不少荒誕笑料,其中包括陳紀好友Sophie的葬禮,在角色對白和聲演配合下,喜感十足。
值得留意的是,《寒》劇加插的政治諷寓元素,細聽之下,觀眾不難發現當今流行香港的政壇語錄。角色背景亦同樣充滿政治意味:來港避難的老伯,臨終講述當年祖國革命的慘痛遭遇;從深圳來港打工的「80後」十二少,其名來自一部港產電影《胭脂扣》;陳紀的前夫,要返回外國的「家」,最終離開香港;鬼魂大頭生前保衛吉慶圍,誓死抗爭英政府的統治。從情節上來看,陳紀與十二少的「中港交流」和第十場的政要變裝派對(包括戴卓爾夫人、特首曾蔭權、秦始皇、秋瑾四位)是否刻意安排?諸多細節實可堪玩味。
這回重演,與四年前上演時的劇名《娛樂大坑之大娛樂坑》有變,大坑的舞土龍一幕與往昔上演無異,只是名字換成《寒武忌與威士忌》後,出道寫劇十年的黃詠詩,似乎另有話想說:一個距離現今甚遠的年代,再加上一杯「生命之水」(威士忌又以拉丁語命名為Aqua-Vitae),逝去不返的時代卻還是保留著部分生命的質感,經由後代延續。香港也是一樣,生活在此的人應該感受得到,就如劇中主角陳紀,不論活著是屬於哪一年代,身處的社會都不會因你而停留,只需要照顧好自己、盡所能快樂地活下去,就已足夠。
劇末,我們真正要探索和了解的,似乎已隱藏在所有角色的生活經驗中——所謂的「香港情懷」。這不只是一個70後的故事,還有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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