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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的記憶》

文/耿一偉



說來也很巧,藝術家周東彥與舞蹈家周書毅合作的2012多媒體舞蹈作品《空的記憶》,我一直都沒機會看過,所以我可以用非常純粹的讀者角度,來看這本書,而不是當作某種演出的相簿或紀念冊。


劇場表演的最大特色,就是表演與觀眾都處於當下的特質。提出這特質最有名的,是旅法的英國導演彼得・布魯克。他在《空的空間》一書中,提出僵化劇場、粗俗劇場、神聖劇場與當下劇場的四種劇場分類。無巧不巧,周東彥畢業於台北藝術大學戲劇系,相信他對這本書一定不陌生,所以當他讀到西班牙詩人羅卡的詩<給空的空間的夜曲>,潛意識勢必在召喚著他,以至於他最後從這首詩得到靈感,創造出一個刻意空了下來的地方,來讓周書毅這位年輕舞蹈家,用身體向空間與記憶對話。


我看不到舞作,但見得到一張張的照片,看得出來有些是劇照,有些不是。目錄顯示在書中這些圖像以〈FILM〉、〈VOYAGE〉、〈TRACE〉的章節序列編排。佔本書將近三分之二的,是〈FILM〉這一章,裡頭是全部都是攝影。只是於整體照片像是一連串的擷取圖像,看得出來前一張與後一張之間有某整連結,但又失去完整性,於是這些照片就在碎片與連續之間擺盪,而讀者的想像力遊戲,就這樣被激發起來。


擔任巴黎法國國立舞蹈中心(Centre national de la danse)藝術總監的舞蹈家瑪蒂德.莫尼葉(Mathlide Monnier),與法國當代知名哲學家尚-路克.南希(Jean-Luc Nancy),兩人曾合作出版一本對話錄《疊韻》(Allitérations, 2005),暢談舞蹈與身體、語言、政治之間的關係。我很喜歡南西在其中說法:「在意義之外創造意義」,這句話是衝著什麼而來的呢?答案幾乎一目了然:意義追求完美、通往結果、劃上句點。一段句子只有當它是完整的、並且傳達了某個意思,才具有涵義。「地球是圓的」,意思多麼清楚。渴望甩脫意義,便是渴望逃離這個句點,這種意義的封閉:「地球是圓的」,我繞著地球怎麼跑也跑不出去。意義被固定住了,我們也一樣…我的意思不是舞蹈貼近土地、或是凌駕在土地之上,而是與之共舞,激起一陣塵土飛揚,使得土地彷彿身體般翩翩起舞。」


換言之,不是舞蹈表達了某中意義,而是舞蹈走出意義之外。這就是舞蹈的迷人之處,它不是沒有意義,而是帶我們走出意義之外。舞蹈不是默劇,默劇是完整的,確實要說些甚麼,默劇有明顯的符號學功能。舞蹈則破壞了這個符號學基礎,使之不完整,每個人對場上的動作都可以有不同的解釋。


在《空的記憶》一開始,是一系列周書毅的獨舞劇照,但鏡頭往往是特寫,只能見到身體的一部分,畫面經常是不完整的,重點是黑暗中的光,布景框架或是那發光的燈泡。但逐漸地,一些不在表演舞台空間的照片出現了,先是周書毅在臥室的攝影,再來是在西門町、地下道或超市的圖片。舞台上的專注與都市中的空虛,感受上形成強烈的對比。更明顯的,是這一系列在舞台外的攝影,都是用廣角鏡頭。最後還有一系列穿插照片,是周東彥在火車上的照片,此時已經沒有特殊角度的舞台拍攝也沒有廣角的,可是,周書毅的臉如果不是模糊,就是用手遮住臉。


相較於獨舞劇照的太近難以聚焦,城市系列則是太多太廣的全面扭曲,至於旅途中的周書毅,他依舊在為鏡頭表演。那讀者此時一定會想,難道沒有正常的照片,就像是生活中我們自拍的照片,單純而比例適中的嗎?有,本書第二章與第三章中,就收錄了排練紀錄與創作群的文字(最後一章〈ECHO〉則是對演出的相關評論)。


這兩章的版面編排,會搭配一些照片,包括排練與日常生活。此時,我們才算清晰而正常地──既非在舞台上的演出狀態,也非針對鏡頭的刻意表演──看見周書毅,尤其是有一張是他在火車上跟一個小孩互動的照片,我才清楚地看見他的眼睛。


我猜那是因為他看見小孩。童年是記憶的起點,永遠空不了的。




主編:周東彥

出版:狠主流多媒體有限公司

出版月份:2013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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