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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賽藍

文、圖/葉蓁蓁

港大文學院畢業,網上旅遊文化月刊《旅行書》發起人。


八月初,從里昂(Lyon)乘火車南下馬賽(Marseille)。晴的窗外,處處綠野,一望無際的田園,地毯似的一幅黃一幅綠。原野上有牛,白色一只只,有些在吃草,有些躺樹蔭下,都很愜意,與世無爭的樣子。黃稻草捲紮成一團,隨意擱置地上,遠看像一顆顆紅酒塞。無論在多陌生的土地,大自然總是親切而可愛。散落的小屋像棋子,靠攏在一起,聚成村落,而村裡,必有一座尖頂的教堂,立在小丘上。一路上,聽著陳綺貞的《旅行的意義》,書打開在手,我卻只顧痴痴望著窗外,連攝影也是多餘。我想,真是一個世外的地方。世界上不同的人,以不同的方式生活著,有何不可呢?


南方的雨下得兇,日也照得烈。待在旅館,看窗外暴雨,沒完沒了,正嘆倒霉,雨卻驀地停了。雲漸散,天漸清,走在街上,下午四時的陽光,仍曬得皮膚發燙。看那若無其事的天色,好像一滴雨也沒落過一樣。


紀念品的意義

每個地方,都有屬於她的氣味。普羅旺斯(Provence)的味道,是馬賽的肥皂香。馬賽皂(Savon de Marseille)已有五、六百年的歷史,城裡,此處彼處都是賣馬賽皂的店舖, 最有名的一家在簍筐老城(Le Panier),沒故意去找,走著走著便到了。簍筐老城在半山上,是馬賽最古老的城區。窄窄的彎道小巷,小樓色彩鮮明而雜亂,遂想起南意的那不勒斯,同是那股老舊的地中海氣氛。在橫街窄巷中左穿右插,地圖我早放棄了,反正,愈看愈是迷亂。


小小的店舖堆滿了人,馬賽皂一行一行整齊排列在木架上,看上去像糖果一樣,色彩繽紛、味道林林總總─廣藿香、紫丁香、露絲瑪莉、薰衣草、玉桂、茴香酒……我一塊一塊拿起,深呼吸手中的芳香,按捺著不去舔它;我想把它們吃掉,又想馬上回去洗一個澡,把芬芳擦在身上。小店雖有名,但肥皂價錢相宜,賣八歐羅五塊,比城裡其他店還要便宜。我抱著滿袋子肥皂離開,都是送人的,只留一塊給自己(放在床頭,直到現在,還捨不得用)。肥皂重量如石頭,我肩膀酸痛,但心裡歡喜。我在思考,紀念品的意義─布拉格的卡夫卡杯子、羅馬的書籖、馬德里的小錢包...... 都是些實而不華的小東西。把旅行的事物帶進生活,有時候,日子磨人,瞥見案頭一件紀念品,就像回到旅途上,那風景與心境。


馬賽藍

馬賽的天空,一抹淺蔚藍。八月的下午,四周小小的樓房像曬過太陽的皮膚,一身蜜糖的顏色(像我現在一樣呀)。來到普羅旺斯,就算馬賽藍的海、蔚藍的晴天、火車窗外的黃稻草、遍野的向日葵花田統統都帶不走,至少蜜糖色的陽光,還牢牢的留在身上。夏天,法國人紛紛南下,迎向那熾熱的陽光。南法的人愛穿白,是因為夏天,還是假日的緣故?有些店舖,整家只賣白色的薄衣裳,男的女的,穿在身上,很輕鬆涼爽的樣子。法國人最擅長的事情,是甚麼事情都不做。在港習慣爭分奪秒,閑著一刻如坐針氈。來到這裡,我除了懶洋洋,便是懶洋洋,連動也不想動。


乘船出海,吹吹海風,看看海色天色,半小時的船程,一晃便過去了。船從舊港灣碼頭(Le Vieux Port)出發,駛往海中央的伊芙島(Château d'If),島上除了一個廢棄百年的堡壘,便甚麼都沒有。離開碼頭,海洋驟變了顏色,在船上清晰可見。迎風站立,在起伏的海浪之中,看船尾綿綿的泡沫,才知道,原來潔白,可以純淨如此。天空的蔚藍是柔和的,沒有一片雲。而海洋的馬賽藍,是一種深邃沉鬱的寶藍,一種,我不曾見過的顏色,在陽光下,難以言喻的感覺。


百年孤寂

我買了一瓶水,放下滿懷肥皂,坐下來,向著海,看著海鷗,想東西,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一幢雪白色的燈塔守在近岸處,我愛它的紅頂,遠遠望去,鮮麗的一點。它像在等待一個歸人,等他從遠方的海上歸來,便戴一頂紅帽,生怕黑夜之中他看不見。海風從四面八方而來,天的藍也是不分東西。島是個石頭島,小小地方,慢慢踱步,不消十分鐘便足以繞它一圈。


伊芙島上的城堡建於十六世紀,曾用作國防,後來成了監獄,如今開放。小島獨立海一方,與世隔絕,加上離岸洋流強勁,史上,除了大仲馬杜撰出來的基度山,沒有一人能成功逃獄。文學的世界,自非別處可比,書一本,如地圖一幅,而故事的力量,不可輕看。因為《基度山恩仇記》,世界各地的旅人紛紛來訪,讓這小小的島,在洋洋大海之中,不再那麼孤獨。我留在城堡外邊,沒有進去─我很怕參觀這種殘酷的地方。孤寂,是對人最大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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