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的清晨,紐約街角的報攤疊著一份份剛從打印機履帶滾出來的《舊金山時報》,報紙上面有一條聳人聽聞的新聞標題:「以藝術之名的大型謀殺」,標題下是一張矚目驚心的照片:一個用粉筆畫出的犯罪現場,人形屍體輪廓旁邊還有一灘鮮紅。
精心策劃這場「兇案」的,是當時尚名不經傳的街頭藝術家理查德·漢布頓(Richard Hambleton),他抱著無處安放的躁動,從加拿大來到了世界的心臟紐約。漢布頓從美國西岸穿越北美來到紐約,途中在15個城市停留,並且用粉筆留下了一處處「犯罪現場」,成功引起了媒體的關注。這個身形瘦削的捲髮青年當時尚不曉得,他後來會被譽為紐約街頭的藝術教父,也是八十年代美國塗鴉熱潮巔峰時期的傳奇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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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布頓一生中繪出了無數作品,當中以「影子人」最為人所知,他筆下的影子人可見於歐美多個城市,通常會在偏僻幽暗的巷子或者街道拐角處被發現。但他本人也像影子一樣低調,少在公眾場合露面,後人只能從他的片言隻語或創作背景中猜測其創作理念。
今次展覽名為Richard Hambleton: The Last Shadows,由私人收藏家Edward Straka、Alasdair Pitt聯同本地非牟利藝術團體HKwalls共同策劃。今次展覽展出了漢布頓不同時期的多件畫作,包括過去從未公開展出的作品,讓觀眾深度探索「影子人」(Shadowman)的演變及漢布頓的自我追尋。
| Edward Straka:我在紐約長大,我媽媽,祖母都來自紐約,我小時候親眼見過Richard繪畫在牆上的作品,當時我就知道這些作品隱約有些不同,有某些特質在其中。
沒有接受過什麼藝術訓練的Edward,直言不覺得自己是收藏家,「我只是單純喜歡美好的東西」,藝術於他就像紅酒,「我喜歡紅酒,但我也愛喝一歐元貨色的紅酒,或者葡萄牙Green wine(一種平民的特色葡萄酒)。」他強調自己不會轉售漢布頓的藏品,也不希望以這些作品賺錢。那為何今次不惜自掏腰包也要拿出自己的私藏作品來策展?Edward說是出於一個很純粹的想法:This story should be told better(他的故事值得更好地演繹)。
Edward直言自己很幸運,因為其朋友圈子並不都只是愛談錢的上班族,很多都是熱愛音樂和藝術,「因為都是朋友,所以是things come to you(事物會朝你走來)。」他在東京工作期間認識了另一策展人Alasadair,其後在機緣巧合下在一個拍賣會上遇見了漢布頓,兩人都十分熱愛漢布頓的畫作,因此買下了很多對方的作品。他又說到,漢布頓曾為一個酒店經理繪畫了一些作品,自己後來從對方手中買下了部分。
| 和傳統繪畫作品不同,街頭塗鴉藝術是與周遭環境結合的共生物,大城市既充斥著各種資訊填,同時又因為躍動著無數鮮活的生命和秘密:天天擦肩的鄰居,樓下一直響咹的司機,遠處傳來的嬰兒哭聲,這些無限延伸的資訊如同影子人一樣,具有輪廓卻缺乏線索。
凡有影子,便必定有所對應的事物。漢布頓油漆下的輪廓,粗暴而直接地刺激觀眾思緒,我們可以試著打開想像力躍入漢布頓的世界,假設眼前的確是真實的影子,那便會出現一個有趣的狀況:我們就是這個影子所折射的主體,當我們在思考眼前這個人為什麼會擺出這個動作,眼前的影子也在反問,你為什麼擺出這個動作?
在創作生涯中後期,漢布頓意識到商業對其藝術意志的侵蝕,因此曾有一段時間不願意再創造「影子人」作品,並轉以繪畫不符合市場口味的風景畫,只有當飽受財困壓力,生活潦倒的時候才肯「畫影」換錢。今次的展覽中亦展示了其中一副在這個階段創作的風景畫。
| 很多人以為漢布頓在2015年以後就不再作畫,攝影師Curt Hoppe在2014年曾為漢布頓拍攝的肖像,當時他的鼻子因皮膚癌而被切去了一塊,身軀也已因脊椎側彎而無法站直。
漢布頓在2017年過世的這兩年,仍孜孜不倦地創作,他生命中最後的畫作是一幅名為《Last Shadow》的影子人作品,當時的他飽受病魔困擾,甚至需要在纔扶下被人抬高,藉以完成畫作的上半部分。
在這幅作品中,一個身形瘦削的影子人在鮮黃色的背景下,微微側著身正朝讀者,濕漉漉的黑漆從頭髮和肢體中淌流,右側肩膀對下開出了一個大洞,在筆者看來就像被子彈貫穿了,卻又巧妙地避開了要害,影子人的站姿呈現出一絲的堅定。堅挺的身板和對世界流露出的叛逆,也許就是漢布頓想要留給世界的最後一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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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採 | 樊婉貞
撰文 | 潘希橋
圖片 | 收藏家及HKWALLS
Richard Hambleton: The Last Shadows | HKwalls
日期 | 2024年1月12日至1月28日期間
(逢週二至週日上午11時至下午8時2024年1月17日
地點 | 香港Soho House(香港上環德輔道西33 號)對公眾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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