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謝嘉豪
最是地道的還是地水
香港粵劇名伶阮兆輝曾說：「講唱南音，環顧現在粵港澳曲壇，最地道的還是區均祥。」
區均祥，生於澳門，自幼弱視，父母因生計而與子分離，寄住外婆家，幸得舅舅疼愛。為了日後有一技之長，舅父請來盲公授教占卜算命之術，少年均祥卻深醉音樂曲藝，加上聽覺靈敏，而盲公與師娘皆能唱彈，才藝高超，倆公婆便轉而教授吹、彈、打、唱之藝。此倆公婆就是一代傳奇瞽師劉就和師娘銀嬌。「當時，他們每天在電台唱南音。我很勤力的練習，希望有天可以有師傅的才華，他真的是一個十分特別的人，雖然是盲，但做到很多平常人做不到的事。」區均祥回憶說。他記得師傅有時替人算命後，會問客人要否「唱命」，就是即興地把算命的內容唱出來，為了多收幾毛錢，如果客人要唱，他便會取出小古箏伴奏，即時將客人的命運唱出來。在區均祥的心中，他師傅是個能者，全靠一雙手觸摸，不但能問診，居然還能替街坊修理魚尾鐘、修電器，甚至可以削竹條自製樂器。這可以反映出，當時盲人為求生存，而發揮出最不可能的本領。
後來，劉就和師娘跟了大戲班到了香港謀生，區均祥的舅父就聘請了另外幾位老師來教導他。「這幾位老師來教授各種音樂，唱歌、色士風、小提琴、中西樂理等，當中有上海人、菲律賓人、土生葡人、本地中國人。」從那時候起，區均祥得到了大量音樂知識，更精通中西樂器；到了十多歲，為了謀生，區均祥走到香港，跟隨各大戲班工作，正式當起樂師來，也不時擔任醮師（道觀聘請的專業樂師）。此時，區均祥結識了很多樂師，而且與不少名伶合作過，如新馬師曾、林家聲、何非凡、麥炳榮、任白、陳錦棠等。
當上樂師、醮師，又與眾多著名劇團老倌合作，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區均祥可謂集百家之長，匯成自家之專。「南音是一種曲藝，一種音樂類別，離不開音韻節拍。行話有說，要做到咬弦、露字、腔鬆、板足。」區師傅說，以現在用語來說，就是要達到音準、字正、音質悠揚、拍子準確。乍聽來，南音技藝也莫過於音準合拍有感情，但是要能唱得如區師傅般深厚圓熟，卻不是輕易達到，也許一番千錘百鍊，對生命的苦難有所體驗，才能唱出如此悲憂之聲，彷彿這是地水南音的宿命，只有瞽師才能達到的境界，眼不看而心見性。
始於木魚書
據考證，地水南音源於木魚書，一種以簡單的節拍伴奏的說唱技藝，內容大多為民間傳奇、文學故事或神話等，之後，因賣藝人競爭之故，為了吸引觀眾，配合說唱加入了龍舟、板眼等曲式，而由於經濟發展的原因，上世紀初廣東地區的茶樓、妓館、煙館等娛樂場所，聚集很多瞽師師娘，以賣唱謀生，更有些大戶人家，包養瞽師，隨時為宴客助興，南音就是這樣慢慢成形。而因為南音出現的地方通常是男歡女愛之地，所以曲子題材大都圖圍繞情愛思念，《客途秋恨》就是個好例子。
很多人認為南音是戲曲其中一種曲式，但並非如此，南音是一種獨特的音樂類型。「南音在戲台上出現，其實是由劇壇萬能泰斗薛覺先開始，他喜愛南音，所以引用南音的曲式到舞台上，亦由他和馬師曾革新了戲台音樂，大膽地運用西洋樂器套用在戲曲表演中。」區師傅解釋說。革新，往往是令傳統藝術改頭換面迎合時代的方式。區師傅也深明此道，他近年積極譜寫南音新作，利用舊有的曲牌譜上新詞，為南音灌溉新養份；他的近作《濠江頌》，便是以史詩式的叙事方式唱出澳門幾百年來的變遷。雖然區師傅竭而不捨地保育著南音，但傳承下去還是遇上種種困難。
在光環之外
「南音成功申報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而我身為傳承者之一，在我心中它是十分寶貴的東西，當然不想它失傳。但是說傳承，還是感到壓力。」區師傅說；他的憂慮可想而知，南音和現代生活顯得很脫節，正如多數傳統技藝一樣，保育成為了一個嚴峻的難題。「宣傳、發展力等都明顯不足，要發掘到有興趣學習的年青人，才可以承傳下去。」區師傅說，他擔憂萬一南音沒有人承繼，便沒法傳承，而且有愧於先師。他認為，現在政府相關部門沒有好好幫助南音延續傳承，應該由各方提出並實行具體的保育策略，擴大資源開發研究，保留這種獨特說唱藝術。
我們都生活在一個相對幸福的年代。現在我們稱呼盲人，有個比較文明的字眼，叫做「失明人士」；比起那些年，只可靠占卜賣唱謀生的年代，現在失明人也相對多了社會生活保障。如果社會對殘疾人士的保障一直維持下去的話，區均祥師傅可能是世上最後一位瞽師，所以，保育南音更顯重要，因為保育的不只是一種曲式，或一種聲音，而是幾百年來，那些藉藉無名的「盲公」，在底層靠自身努力掙扎求存而換來的一點尊嚴。
BIO
區均祥，生於澳門。於五、六十年代開始，活躍於香港歌壇及粵劇戲班。區均祥精於演奏多種中西樂器, 如洞蕭、笛、胡琴及色士風等等。由70年代開始，其在地水南音演唱上的造詣，開始廣為人認識，迄今成為地水南音的代表人物。南音說唱去年被澳門申報成為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而區均祥亦成為澳門南音說唱的唯一承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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