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台北雙年展開幕的首個週末, 在策展人的安排下,美國電腦動態藝術的先驅 Samia Halaby(哈拉比)和香港錄像藝術家鮑藹倫進行了一場對話。哈拉比是位抽象畫家,強調藝術對於純粹表達和情感傳遞的力量,而在畫布上創造色彩和形狀,是一種對外部世界的「抽象」再現。鮑藹倫作為香港的錄像女先鋒,她的創作一直探索身份認同、城市變遷和性別議題,突顯錄像藝術在傳達觀點和社會議題上的獨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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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抽象
關於抽象,哈拉比相信:我們常常把東西抽象化的( we abstract everything)」,而且「抽象是可以非常具體,它包含內容,但若是觀眾什麼都沒看到,那是我的失敗。」她創作的核心,是通過抽象的形狀來表現現實。我想起英國畫家培根,他曾說過,「圖象化造形透過知識領域告訴你這個造形是甚麼,而非圖象化造形先在知覺的領域中起作用,然後再慢慢地釋出真實。」[1]
| 巴勒斯坦裔的哈拉比,完全擁抱她的文化根源,深刻體認到自己對抽象藝術的情感來源於阿拉伯幾何藝術(Arabic geometric art)。事實上,早年輾轉流徙到美國的哈拉比,1960年代中期在藝術學院任教期間,獲得研究基金,返回中東地區,專門研究伊斯蘭建築中的幾何抽象風格,這成為她作品中的重要元素。
| 香港藝術家鮑藹倫,更多環繞「圖像」的問題。鮑說:「我一直思考圖像的意義是什麼;圖像是如何產生的,並探索技術與圖像視覺化之間的關係。」所以,於她,「觀看行為」(act of seeing)尤為有趣。
dj sniff,《變形器》,2023,複合媒材,尺寸依場地而定。圖像由藝術家及臺北市立美術館提供。2023台北雙年展委託製作。
關於聲音
| 畫家本位的哈拉比,她把不同平面色塊的動勢和聲音的併置、碰撞、混合,從随機之中,呈現繪畫的表演性。哈拉比強調她從中發掘的,是繪畫元素的音樂性,而不是音樂本身。
當哈拉比在80年代開始自學編寫程式,將電腦鍵盤轉化為「琴鍵」來「彈奏」,她的動態繪畫需要聲音,便開始與音樂人合作。最初用的是美國黑人敲擊音樂;到1990 年代起,開始與音樂家合作;隨著時代的技術轉移,現在,她會會跟電子音樂家合作。
| 對鮑藹倫來說,「聆聽很重要,而聲音、音樂會直接震動身體,也直接作用於大腦」。鮑藹倫常說,聽歌和聽音樂不單是她生活的極大組成部分,在她的藝術實踐中,也不可或缺。歌曲成為她許多作品的主要元素,例如,《藍》裡Meredith Monk的《傳記》、《她動》裡Vera Lynn的《我們會再見面》、《錄像是個洞》裡搖滾樂隊The Cure的《你的照片》等等。鮑用音樂攪動情緒、彰顯故事。於她而言,「聲音即文本」(sound as text)。「聲音即文本」 這一類比意味聲音亦具有結構、語義、含義和其他文本元素。
鮑藹倫不僅從歌詞中獲得許多靈感,她的作品往往探討了文字和圖像之間的辯證關係。一方面,鮑認為影像充滿歧義 (visual is never specific);另方面,她不會用圖像來為敘述服務。從這個意義來說,她的創作取向是反敘事的,或是非敘事的。
拉哈.塔貝特,《十一個破碎海洋》(局部),2020,細菌、類比彩色膠捲底片、類比相紙,115x160公分/件,共11件。圖像由藝術家及臺北市立美術館提供。
關於機具
| 哈拉比使用的是Amiga 電腦,一個今天只能在維基百科找到的名字。Amiga是Commodore公司在1985 年推出的個人電腦系列,第一台機型叫Amiga 1000。「Amiga」在西班牙語裡意謂女性朋友,取名為Amiga, 用意明顯:它是一台user friendly(對用戶友好)的電腦。Amiga具有強大的圖形和音頻處理功能,支持多任務處理(multitasking) ,這在當時是非常罕見的。1990年代初,Commodore陷入財困,最終退出了市場。2006 年,《個人電腦世界》將 Amiga 1000 評為史上第七大個人電腦,稱其「領先時代。
| 鮑藹倫的首部影片—一支實驗短片,是在1985年使用超八釐米機拍攝的。(從互聯網搜尋,會發現八釐米影片現在已經落入「文化冷知識」的範疇。)雖然如此,鮑對電子媒介更感興趣,認為這個媒介不需要依賴現實場景來製成圖像,通過電子訊號也能生成影像,譬如,反饋訊號 (feedback signal)便是如此,這些元素本質上是抽象的。探索攝錄機本身已經帶來了許多可能性:訊號 (signal)是訊息,雜訊(noise)也是包含著訊息的。
唐納天,《漫遊微觀宇宙》,2023,複合媒材裝置:工事用砂、鍍鋅鋼板、顏料染色的水,尺寸依場地而定。圖像由藝術家及臺北市立美術館提供。
關於AI:近年,人工智能(AI) 生成的藝術大行其道,藝術家如何看AI?
| 哈拉比直截了當地說:「人工智能是一場炒作 (AI is a hype)。」此語一出,掌聲如雷。
| 擁抱及緊貼科技的鮑藹倫,過去半年,她與本地科技初創公司合作,以AI 復刻她八、九十年代的錄像舊作。她對使用AI的態度,正面而樂觀。鮑藹倫自言常以文字為創作起點,她想到提出根莖理論的德勒茲的話:「書寫,形成根莖,通過去領土化來擴大自己的領地,就如飛行路線,延伸到成為覆蓋整個交互和連接的平面的抽象機器。」[2] 德勒茲的陳述鼓勵創造性表達,打破既定界限,並探索替代性的思維和存在方式。思想跳躍的鮑藹倫把德勒茲的話加以引伸,覺得「人工智能可以是台抽象機器」(AI can be an abstract machine): AI是生成新的可能性的概念裝置。
文 | 黃小燕
圖 | 台北市立美術館
2023第13屆台北雙年展「小世界」
🕜 展期 | 2023.11.18-2024.03.24
🚩地點 | 臺北市立美術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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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David Sylvester著,陳品秀譯,《培根訪談錄》,台北:遠流出版,1995,頁59。
[2] 原文“Write, form a rhizome, increase your territory by deterritorialization, extend the line of flight to the point where it becomes an abstract machine covering the entire plane of consistency.”— Gilles Deleu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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