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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評論家 | 愛與真相的問題《唔講得》| 進念 · 二十面體

觀劇畢,我問自己,到底《唔講得》是喜劇,還是悲劇?

觀劇畢,我問自己,到底《唔講得》是喜劇,還是悲劇?

 

溝通無能、精神分裂、家庭不和、夫妻外遇、關係疏離,類似悲劇自古以來都在上演。今次的劇一言以蔽之,圍繞一個命題:問題本身。進念二十面體《唔講得》剛剛完成演出,說白了「問題不是問題本身,有些問題如果覺得不是問題才是問題」首尾複述,究竟問題在哪?作為人類,道場處處,問題多多,當今更是千瘡百孔,歸根究底,「悲劇的誕生」,究竟是性別的問題、人性的問題、家庭的問題、意識型態的問題、集體潛意識的問題、社會模式的問題、城市發展的問題、歷史的問題、文明進程的問題、政治的問題、造物主(如有)的問題,還是以上所述?如果解決問題,可以永久消除衝突紛爭,達至世界和平,相信藝術不會產生。

 

佛語有云:不可說,老子也說:道可道,非常道。作為至少擁有欣賞藝術靈魂的我們,怎樣可以跨越問題與答案的鴻溝?難道要套用卓別林「人生近看是悲劇,遠看是喜劇」的角度,注視看似命定的遭遇? 


《唔講得》演夫婦雞同鴨講的閒話家常,用跳脫的角度去審視我們認為的真相。葉童演腦內科醫生妻子程米雪、黃德斌演腦外科醫生丈夫李少豐,二人性格迥異,貌合神離。

 

| 問題的背後,真相任人詮䆁

 

《唔講得》演夫婦雞同鴨講的閒話家常,用跳脫的角度去審視我們認為的真相。葉童演腦內科醫生妻子程米雪、黃德斌演腦外科醫生丈夫李少豐,二人性格迥異,貌合神離。他們因年少的謊言結婚,然後生活於自我建構的謊言:兒子還沒因車禍死去,隨着楊永德演的舊同窗董青雲回流,剖析關係背後的多重真相。佈景中,吹脹鼓起的透明枕頭,不言而喻,令人聯想到一刺即破的脆弱意象。真相被三者演繹,那麼誰是真相?當真相被展開、論述,我們會否更難相信真相?真理又在何方?

 

導演胡恩威和和監製陳善之曾於謝幕時說:「呢部劇係不斷咁變化,我哋每次都加啲新嘅元素,好似我哋今次就加咗唱歌,而劇本身有種開放性。」


導演胡恩威和和監製陳善之曾於謝幕時說:「呢部劇係不斷咁變化,我哋每次都加啲新嘅元素,好似我哋今次就加咗唱歌,而劇本身有種開放性。」

 

| 回應生活,更顯荒誕

 

《唔講得》的戲劇定位是黑色話劇。劇情不時挪用並拼貼流行文化、傳統文化文本,例如獨白唱K《相愛很難》、「深呼吸莫生氣」的觀眾互動、「可怒也」的粵劇唱唸做功,使其再生,銜接自然,把握到流行與嚴肅的分寸,造就實驗劇場的味道,令人回心微笑。文學開場說白、辯論式對白、夫婦吵架技倆,與影視主角陣容碰撞出新鮮與喜感。這種回應時態、致敬經典的實驗技法,是「進念.十二面體」式戲劇的荒誕來源。

 

之於藝術科技的應用,導演曾說「今次演出仲有好特別嘅地方,我哋用咗好多新嘅舞台技術,包括燈光、音響同投影,同埋有好多影像係即時整出嚟,唔係預先整好。」轉場時,螢幕投映移動的骷髏頭,似是動作捕捉,但也似是臨場發揮的簡約舞台效果——即使照全身X光片,也見不了人心。據說,可樂和紅酒杯都是「用 3D 印表機列印出來的概念款」。妻子與逝世兒子一分為二的視頻界面,放大投映出來,最能體現藝術科技作為媒介,觸動人心的離奇一面,令人又寒又暖,突破了場上的生死、時序、實相。


《唔講得》直譯不可說,也表演了說不到,乾脆不說

 

| 《唔講得》直譯不可說,也表演了說不到,乾脆不說

 

《唔講得》直譯不可說。劇情表面講兩性殊異的關係需求與取態,只有問或答的單向溝通。沒有共識、不能溝通,語義還未達成,便被文字牽走了,更像「講唔到」(說不到),發不了聲的二人。英譯「Left Unsaid」則是乾脆不說,更貼近講多錯多的宗教成分,也有無奈的意味。如果「我愛你」,語義仍然是「我愛你」,同時也愛另一個人,那就變成「唔講得」——說不到,乾脆不說,於是不可說。如果將之嘗試放入香港語境,那些嘗試溝通但無效溝通的人們,那些譫妄、失語、解離、挫折、孤獨、焦盼的心境,在三人行的愛情中如影隨形。


上半場的線性敘事,夫婦以理論分析,看似實際的語言接近對方,換來挫敗收場。

| 後真相文本:別分析問題,也回到了永恆問題的難局

 

上半場的線性敘事,夫婦以理論分析,看似實際的語言接近對方,換來挫敗收場。「分析問題便是問題本身」,傷心的人別跟他說道理。下半場,如一杯水打破了日常的幻象,觀眾於反覆、斷序、重構、翻轉的異空間中,自行驗證謊言與真相。後來,又回歸無解的永恆問題。

 

理性與感性;醉與醒;善與惡,一念天堂,一念地獄,猶如病院體制下患精神病的人,醫生、病人,究竟是誰?那些渴望得到理解卻「無話可說」的靈魂,那些被現實毒打的青春,那些被情緒吞噬的眾生,彷彿化為不斷重提往日的冤魂。三人各執一詞,「法事」在解構的回憶中進行,卻也超渡不了愛恨的執念。

 

如果,就像愛的方式,真理不止一個?程米雪、李少豐,和夾在中間的兒子強仔,或許都不在人間,或許都在中秋死忌回魂過來,在某間單位、某張床位、某個墓地前,想着如何相處得更好,而不向對方坦白?劇很好的以20世紀爵士之父路易·阿姆斯壯(Louis Armstrong)沉厚而温情的名曲作結,有意識地將劇情的能指延伸至國際層面的溝通,把感觸拉到極致——What a Wonderful World!


下半場,如一杯水打破了日常的幻象,觀眾於反覆、斷序、重構、翻轉的異空間中,自行驗證謊言與真相。後來,又回歸無解的永恆問題。

 

| 我們這一家:由日常、求真到病態


二人不能溝通,彷似照讀劇本的演員,其實是感性與理性的不斷掙扎。

 

程米雪這角色多元,屬於感性的代表,葉童精準地拿捏了複雜情感轉折。由敏感調皮,暗自神傷,察覺謊言的真相後粉碎了美好生活的想像,面對錯愛與失子的傷痛,然後選擇離婚,再崩壞成為精神病人的過程,她凝煉了角色的不安、敢愛敢恨、哀愁與瘋顛。李少豐雖是理性的代表,本性執着準確與直接,然而願意為愛放棄原則,說了美麗的謊言,後來真相被揭發後灌醉自己,患重病時選擇自我犧牲成全友人,在黃德斌身上,見到了一個成熟男性於欲望、道義、性格之間的無力感。其中,他們未癲透的姿態,在尾場很快回復正常,耐人尋味。


戲劇由日常的沉悶、求真的亂序,發展到荒誕的病態,又再回歸尖銳提問,遊離於真實與假象,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問題

戲劇由日常的沉悶、求真的亂序,發展到荒誕的病態,又再回歸尖銳提問,遊離於真實與假象,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問題:當生活脫去外衣,直面日常的殘酷,我們依舊熱愛它嗎?我們該生活在設想之中,還是真理之中?只有提問,才可給我們答案。當家庭的愛剩下「我們這一家」的名銜,生活的美好是空虛的,是虛構的,即使換置關係仍然是悲劇的深淵。那麼我們看它的時候,就該以喜劇的角度一笑置之。看得太真,便是不懂情趣的少豐。唯有超越二元對立的虛妄,我們才可更接近實相。

 

米雪和少豐吵架時,將「問題」怪罪給上帝。面對人類不反省自身,自尋煩惱,諸多問題,上帝會如何回答呢?或許,祂也「唔講得」,「講唔到」。於困難的愛裏,我們仍能找到信仰,就是永恆的愛的欲望。愛還是責任?這,又是我們的悲或喜呢?畢竟,分析就輸了,在命運交織的城市,我們行進。

 

文 | 黃君凱

圖 | 進念二十面體

 

上海香港藝科戲劇實驗室 廣東話黑色話劇

《唔講得》香港重演

觀看時間 | 2025.9.7(日)2:30pm

觀看地點 | 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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