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 | 跨越媒介、權力與慾望流動的「絲路」| 超現實中國風 | 全藝社《絲國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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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澳門東方基金會的展廳，我們會被一道奇特的風景包圍，《絲國人》系列的《金海山》《金銀山》《鑽石山》及《瑞基圖》是藝術家梁子毛用鋼網、銅網、塑膠彩與鋁框構築的非自然「物質山水」。這裏的山，不再指涉為傳統山水的自然或心源，而更像安特衞普鑽石經濟與澳門金光大道交疊出的「價值地形」。金屬網在燈光的照射下半透半隱，像是絲路留下的幽靈，藝術家將它們稱作「新型絲綢」。這種材質既是源自古老「絲綢」的比喻——連結、流動、包覆——也昭示後工業時代的規格化與剛硬透明。
「絲國金城」就是織造在這張權力結構網當中。金屬網規整的孔徑，讓畫面自帶一種「像素」或「網格」的科技感，同時允許觀眾視線穿過，形成「看得見但看不清」的情況，對應當代社會，就是稱為「可見度」的治理模式。而當宋徽宗的瑞鶴被無人機替換，它究竟是在祝福，還是在巡狩？是晚會煙火，還是殺傷平台？梁子毛選擇不給答案，讓觀眾自行決定自己的判詞。
因此，所謂的「超現實中國風」並非「異國情調」的翻版，而是從被觀看的東方，到自我解剖的東方。值得提起的是，這棟建築在19世紀曾是英國東印度公司在澳門的辦事處，歷史上把風格變成生意的地方。
作為閉幕展演，展場的另一個重心是舞蹈與身體。來自北京的編舞及舞者鄭杰與澳門舞者簡穎欣的雙人演出，以對望、照鑑到共生的節奏推進，呈現出「慾望被塑形」的過程和半人半機的冷冽。舞作中人機愛慕的主題扣緊了「戀物」與「異化」。而敦煌舞的圖融袖影與當代芭蕾的幾何線條互相牽扯，刻意保留「駁口」與不協調。這種不平整，讓我們意識到東西方身體語彙的對抗性。現場觀眾的「不確定」亦成為敘事本身，演出的路徑取決於當下的形勢。
裝造設計及人體彩繪藝術家卓燕瓊以「鑽石山」為靈感，為簡穎欣設計的「鑽石山」頭飾是將畫中晶體安置在人的軀體上，反光、金箔的材質讓皮膚成為物的延伸，也讓物擬人。當金屬光澤比肌膚更吸引目光時，我們是在觀看舞者，還是在凝視一件被慾望化的商品？而當這套造型在澳門的璀璨背景下閃爍時，它是否不自覺地與城市的經濟形象變成了某種共謀？
聲音方面，編曲與監製蔡振飛構築的音樂將空靈與質感並置。聲音像霧一樣在空間飄盪，長段慢速推移支撐著舞者的呼吸，亦按住我們的衝動，東方與西方的音色互相變形，滲入畫框與身體之間的縫隙。
策展人郭恬熙將｢Seres (絲國) ｣與「金城」聯結為一個跨越千年的名字：絲路的歷史與賭城的慾望經濟並置，Magritte式的語意錯置為框架，Chinoiserie從18世紀的「異域」審美語彙與消費風潮放回當代。這套系統將視覺、身體與聲音整合成跨媒介展演，意圖撮合澳門—安特衞普的對話。一個以賭城霓虹與旅遊經濟凝視慾望；一個以切磨鑽石與全球交易切割欲念。然而，正因為「慾望」被設定為核心母題，有些問題可能更值得被追問：當「金色」作為城市色調與展演的語𢑥的聯繫如此強烈，作品是否也在生產「金光大道」的繁華故事？
「新型絲綢」在作品中以美學效果出現，我們能否看見材料背後的「勞動—資本—工業生產」下的勞動個體？在《瑞鶴圖》被轉換成無人機群像的當下，「祥瑞」與「監控」之間的灰色地帶就帶來了有力的對照，但無人機亦成為日常城市景觀的一部分，作品所提出的警覺是否足以穿透人們對技術奇觀的迷戀？
總體而言，《絲國金城》以一種難得的整體性在有限的空間裏搭起了跨媒介的展演，由聲音充當導線，身體的律動與汗水滲入畫中，相互形成一種「觀看-被看-自我成像」機制。觀眾在其中不只是觀看者，更像是被引導的「參與者」，在閉幕演出的群體感中帶著未解的問題走出展場。也許，所謂「超現實中國風」最具說服力之處，不在於它是否提供了一個關於東方的「新東方圖像」，而在於它讓拼貼、移植、錯置與再利用的痕跡外露，觀眾反而更接近了這條跨越媒介、權力與慾望流動的「絲路」。
文 | 白宣華 編採 | 樊婉貞
圖 | 澳門全藝社
「全藝社秋季沙龍2025」及「超現實中國風之《絲國金城》—— 澳門與安特衛普的文化藝術展覽演出交流」的展出地點為澳門白鴿巢前地十三號東方基金會，開放時間為每日上午10時至晚上7時，逢星期一及公眾假期休息，展期由即日起至12月7日。是次展覽獲澳門特別行政區政府文化發展基金部份經費贊助。活動已全部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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