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評論家 | 當仙女化身空姐，捕鳥人變身送炸雞的外賣員 | 鄒爽版香港歌劇院《魔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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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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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笛》是莫札特生前的最後一齣德語歌劇，距今200年有餘。香港歌劇院日前呈演的版本，乃是陣容堅強聯合，班底優中選優。媒體早在開演前就進行過大肆報導，唯獨漏掉了標註「現代版」字眼，以至於觀眾在社交媒體上

大肆抱怨「千里迢迢來看莫札特本就是奔著經典去的」。然在觀賞前，未研究導演鄒爽企圖以「嶄新視角」並邀著名設計師Dan Potra 全新製作的《魔笛》，抱著「老廣吃白切雞」的態度前往觀賞，為吊一啖原汁原味而去的觀眾必會若有所失。

鄒爽於2016年正式加入北京國際音樂節，開創了古典樂新銳單元並於太古裡三裡屯紅館完成了一系列浸沒式歌劇/音樂劇場的策劃及製作。作為歌劇圈第一位女性導演，鄒爽的創新手法企圖開拓新一代觀眾的視野，帶有強烈城市氣息，反映現代人的生活景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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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笛》的故事，王子泰咪諾為大蟒所困暈厥，夜後的三位仙女及時施救並希望英俊的王子可以營救並迎娶被囚的帕米娜公主。王子看到公主的照片，立刻答應，於是和路過的捕鳥人帕帕基諾，各自帶著仙女贈予的「魔笛」和「神鈴」踏上尋找愛情的冒險之旅。

取自德國童話《璐璐的魔笛》版本因當年劇院競爭激烈遭遇魔改——為了增加故事的戲劇性，席卡內德把裡面的好人壞人進行了反轉，這也導致其情節的荒誕和跳脫遭到觀眾的詬病。儘管如此，這個劇情對於200年後看慣好萊塢式故事結構的香港觀眾來說不難接受——一個典型的英雄之旅——如神話學家坎貝爾所說「一個英雄從平凡世界冒險進入非常世界，得到了神話般的力量，並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

神話般的力量和決定性的勝利，以及人物在其中的轉變顯得至關重要，這不是莫札特的力量，而是榮格筆下的「原型」概念——一種預先存在的形式，是集體無意識中人類不分地域和文化的共通象徵，於是青年英雄、智者、快樂的loser和美貌而糊塗的公主，就在我們的歷史和經驗中反覆出現不斷沉澱，最終形成一種超越文化的共通經驗。

| 重置語境令人困惑

團隊對劇情的現代化改編打破了這種共通經驗，令整個故事有點玄思。巨蟒變成了地鐵，仙女化身空姐，捕鳥人變身送炸雞的外賣員，王子則是遠方的旅人，公主設定不明，但夜後和祭司薩拉斯托還是神，而故事的場景則設定在都市地鐵站裡。當語境發生改變，符號的意義與象徵則發生了分離——當泰咪諾在劇中迷茫發問「這裡哪裡，我要去向何方」之時，台下的觀眾產生了最大限度的共鳴。

在重置的語境中，故事最重要的元素魔笛和神鈴沒了用武之地。作為一種符號/神跡，魔笛象徵著帶領王子泰咪諾穿越恐懼的勇氣，在新的語境下，符號流向了物化，那種「聽到它就會被吸引，獲得快樂忘卻一切」的神力，彷彿更像是現代人手中的手機。至於帕帕基諾送雞人的神鈴/排簫，則徹底淪為一種可有可無的道具，它可以是釋放天性的啤酒，也可以是自娛自樂的吉他。神話般的力量自此消解，夜後和祭祀自然成為不必要的存在，至於決定性的勝利也淪為突如其來的結局。

好在對於大部分觀眾來說，看莫札特的歌劇重要的從來不是劇情，而是音樂。毫無疑問，莫札特音樂的感染力可以完全讓人忽略劇情的荒誕和符號的堆疊，諸多耳熟能詳的唱段尤其考驗樂團和演員的演繹能力。

| 讓創作者自由表達，也對經典尊重致敬，難跳脫的挑戰

莫札特在創作《魔笛》之時人生已至終章，那一年他貧病交加，《魔笛》大獲成功首月連演20餘場，權貴紛紛湧向那個簡陋的平民劇院。無論是唱段的編排還是與人物的貼合；莫札特在人生的最後樂章中都展現了對人的俗世生活的謳歌讚頌，它毫無避諱的宣洩神（夜後）的憤怒，犒勞人（王子）的勇敢，剖析人（智者）的複雜，調侃人（帕帕基諾）的貪吃逃避油嘴滑舌，並且熱烈真誠的感激神（薩拉斯托）的憐憫。

那一年，莫札特在狹小的亭子創作，透過魔笛中的精靈高聲吟唱「人間生活似神仙」——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港版魔笛不算失敗，至少它展現了現代生活世俗化精神最昂揚的一面。只是香港作為全球文化混雜的代表地，講一個「中與外、古與今、人與神」的改編故事並不稀奇，這是香港文化中司空見慣的日常。難的是，當世界上所有的文化和符號都能在香港共存共融的情況下，如何讓創作者的自由表達和對經典的尊重致敬，穿越古今，達成對觀眾的觸動，這似乎是每一個創作者在香港無可逃避的挑戰。